里德尔桃

鲜花与骸骨

【露中】A Note to the Passionate

作者注:复健产物,一通乱写,欢迎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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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伊万·布拉金斯基在王耀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的时候,王耀透过他的伴侣的悠长叹息听见了第一滴雨水打在他们卧室窗棂上的声音。这是这个冬天久违的一场雨;往昔总是阴雨绵绵的冬季在今年异常地温暖和干燥,王耀在露台躺椅上摇晃着晒太阳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这样明媚的阳光其实意味着湖泊里的生物的灭顶之灾。除了电视台里那些总是忧心忡忡的专家们,会有谁对冬日里的暖阳发出警告呢?就连布拉金斯基,这个总是对世界有着别样想法的、愤世嫉俗的汉子,这个读车尔尼雪夫斯基都不忘环境问题的男人,都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


这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王耀失眠了。他近来总是睡眠不大好,这睁着眼睛挺到第二天清晨的情况却是第一次出现。他数着布拉金斯基的呼吸声,试图逼着自己入睡,只是就如布拉金斯基的一切一样,他的呼吸声只会让王耀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王耀披衣坐起来的声音没有干扰到布拉金斯基,他依然均匀绵长地呼吸着,一只手枕在脑下,一只手原本搭在王耀的腰间,现在松松垮垮地垂在王耀的大腿上。这只手臂就像王耀第一次见他穿T恤所猜测的那样孔武有力,在放松状态下都能察觉到肌肉的痕迹。像几乎所有“那个阶层”的精英一样,布拉金斯基毫不放弃这场与时间关于健康和体型的竞争,也在这场战争中略有所得,只是那又宽了两码的肚子才显示着时间才是主宰一切的神灵。王耀轻轻抚摸着布拉金斯基银白色的头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爱他。


王耀发疯一般爱着布拉金斯基——这个事实在王耀选择不顾一切地告诉布拉金斯基之前没有人看出任何端倪。他是课上安静的、温和的学生,偶尔的发言也只是有关课堂阅读。他不比别人更常去布拉金斯基的office hour,也不比八卦的学生更想在课上试探布拉金斯基的私人生活。他只是微笑地听着这位教授偶尔透露的有关他的故事,只是在office hour里与教授讨论课上的阅读时偶然谈起自己今后的学业规划。在王耀的同学中他是那个论文总能拿A、发言总是能获得布拉金斯基赞赏的好学生。不,即使在未知情的布拉金斯基本人看来,王耀也不过是个优秀的弟子,好学但不爱表现,前途灿烂却谦逊。


只是他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王耀几乎是竭尽全力才让自己在布拉金斯基的目光下维持体面。他从上布拉金斯基的第一节课开始爱他,即使那时的王耀对他毫无了解。那节课的主题是《安娜·卡列尼娜》,布拉金斯基刚刚谈到托尔斯泰和他的妻子索菲亚之间的爱恨情仇。年轻的助理教授一手抱着书本,右手端着一个巨大的红褐色马克杯,杯中的茶包随着他的轻微摇晃一圈一圈沁出暗红色的茶水。他歪歪斜斜地坐在王耀正对面的桌子上,投影仪的灯光在他发间跳跃,让他的头发像正午阳光下的雪地那样闪烁。九月的酷热明明还未散去,班上的女同学身上还带着烈日的褐痕和海风的咸味,但这位教授却让王耀想起了圣彼得堡的漫漫长夜,涅瓦河岸高过行人身高的积雪。他周围围绕着一屋子的学生,可他好像对此并不在乎。


然后他耸了耸肩——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动作让王耀不可自拔地陷入了爱河。他的大脑在那一瞬“轰”的变得空白,耳朵里只剩下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刚写下的笔记被指尖的汗晕开,王耀狼狈地逃进洗手间。他最后的理智告诉他这只是学生对教授的崇拜,只是弱者对手握权力者的渴望,只是青年无法发泄的精力与欲望作祟。他爱的不可能是布拉金斯基那个人,而是他所代表的学识和智慧。可是,理智是理智,生活是生活。在布拉金斯基这个人面前,理智比班上最差劲的学生写出来的论文还要无用。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或许是对此最好的形容。


他开始默记布拉金斯基偶尔在谈话中透露出的一点点私人信息,他的出身,他就读的大学,他选择在这所大学教学的原因,而这些细节也成为了王耀在线上stalk布拉金斯基的最好帮助。他从布拉金斯基的脸书追到了他读研时期便弃用的VK,对着布拉金斯基20年前的朝气蓬勃的脸暗暗zw。很快,那些最八卦的学生知道的也不及王耀知道的多了。他熟读布拉金斯基博士毕业论文的每一个词,甚至在无意中找到了布拉金斯基父亲的讣告。这条信息让他颤栗;他为这样的发现心慌,羞愧地止不住掩面。他明白,自己已经越过了那条师生之间安全的线;他闯入的是布拉金斯基的私人领域,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出的无礼行为。可他怎么能否认伴随着羞耻感同时到来的喜悦呢?布拉金斯基对其他学生保守的秘密被他知晓,他离那位俄国教授的私人世界又进了一步。他为这只属于他的发现狂喜,布拉金斯基更加的属于他了。他对他的爱里又多了一份怜悯——尽管王耀比布拉金斯基小了二十岁,但在王耀看来,家庭美满的他与丧父的布拉金斯基竟更加平等了。


他慢慢增加了去布拉金斯基office hour的次数——布拉金斯基的office hour总是在暮色四合之时,因为和校运动赛时间的重合而门可罗雀。王耀上完最后一节课后便会去布拉金斯基的办公室找他,此时这个照不到夕阳的小房间已经显得昏暗。王耀会提起课上的讨论,会谈到他毕业后的打算,很偶尔的,他会试着用一个故事换取布拉金斯基自身的故事。深秋的阳光奢侈而稀少,布拉金斯基背后的落地窗一会儿便从从黄昏的浅黄色变成蓝色,又从透亮的蓝色转变成浓重的深蓝。远处的树林逐渐变得阴森恐怖,沉默僵直的黑色仿佛要包围天空。天几乎黑了,而办公室内的两人都没有起身开灯的意思。王耀为此感到欣喜;在黑暗中,他总是能更安全地凝视布拉金斯基。


他渴望着每周三次的布拉金斯基的文学课,却也因此感到痛苦。谈论文学势必要交流灵魂,但他害怕,害怕布拉金斯基在他的课堂发言中听出他的愚昧,他的俗气,从而否定他的学术能力、他的价值,更害怕布拉金斯基因为分辨出他无法控制的真情流露而远离他。他试图对教授面无表情,可他的无动于衷下是彷徨的内心,是瞻前顾后的胆怯。他们读到书中年长的家庭教师与年幼的女学生定下婚约;他不得不以现代人的角度评价这段婚姻的肮脏。


“的确,”布拉金斯基赞同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有的时候是挺肮脏。”


是啊,这样的感情即使在文学作品中也是肮脏的;可是我偏偏就在这样一段感情中无法自拔,偏偏就爱上了一个这样的你,布拉金斯基教授,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段时间的王耀始终活在绝望之中——他爱布拉金斯基,却也知道布拉金斯基与他之间绝无可能。他唯一能希望的便是布拉金斯基或早或晚能意识到他的爱情,至少,能让他感受到一点点他的痛楚也好啊!可他却又不愿忍受布拉金斯基对他的态度的任何变化。他不愿让任何人尴尬,不愿让任何人感到不适,却在每个深夜反复咀嚼布拉金斯基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白天的课,他走神了一瞬,并在布拉金斯基问他有没有读完阅读材料时下意识地问了声“什么。”布拉金斯基显然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他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并耸了耸肩,“拜托,耀,我知道你的能力。”


只是这样一句话,王耀便失眠到晨光微亮。


他想对着布拉金斯基唱Lana Del Rey的每一首情歌,想跟他在切尔西酒店FYFY。他想告诉他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所有癫狂都比不上他爱布拉金斯基时的钻心剜骨。他想让他知道,他每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一条有关爱情的新闻都会想到他,都会代入他;他想用命去换布拉金斯基的回信。


但如果没有布拉金斯基与他那场意外的谈话,也许他们的感情将永远止步于王耀一个人的自毁自虐。他们依旧在课上谈论文学,只是此时的男主已濒临死亡。在油尽灯枯前,他向女主忏悔着表白。王耀默然,布拉金斯基却嗤笑:“亲爱的耀,你不觉得他表白的太迟了吗?”


“这样迟到的表白,即使是忏悔又有什么用呢?他的感情,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意义。连他都这样对待他的爱情,难道还指望女主角对他有什么反应吗?”


亲爱的布拉金斯基教授,您是在鼓励我向您告白吗?我爱您的秘密,我本是要带到坟墓去的。可是您竟然唾弃这样的行为吗?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您会认为我是个懦夫吗?对于现实中的爱情,您是否有着对文学作品一样的态度呢?


王耀那破碎的心已经经不起这样的责问了。他的前途,布拉金斯基的前途,那些或许曾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考量,在布拉金斯基的锤打下已然变得那么不重要。我爱他,王耀想。我只要他爱我。


他熬到了考试周最后一个周五——放假前最后一个工作日,他作为毕业生正式在学校的最后一天。那是一个异常温暖的五月天;王耀在踏进布拉金斯基办公室的瞬间便被透过巨大落地窗的阳光晃了眼睛。他隐约看见布拉金斯基如往常一样埋头在电脑前工作,灿烂的阳光穿过他蓬松的头发,让布拉金斯基的头看起来像个巨大的光球。


好奇怪,我从来不知道伊万的办公室能这么亮。王耀想。这光能把涅瓦河两岸的积雪全部吞没。


“耀!你来了!请进来——快坐下。等我写完这封邮件——你知道的,期末,声称自己认真听课的学生邮件总比每节课实际出席的人数多些。”布拉金斯基笑笑,向王耀投去一瞥,“嘿,怎么了?是阳光的缘故吗?抱歉,我也从来不对着太阳坐着。看,这样是不是好一点?”


刺啦一声,布拉金斯基放下了身后的百叶窗。黑暗瞬间席卷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只留下一束束微光从缝隙里透进来。王耀突然想到,他和布拉金斯基好像从来没有在明媚的日光下谈过话。


“谢谢——没有关系。”王耀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轻轻扣上了办公室的门。他也没转过身来,只是对着门,轻轻说道:“布拉金斯基教授,我爱你。”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愚蠢,我也觉得我很蠢。可是我爱你。师生关系?去他的师生关系。为了你我可以下地狱。”


一片寂静。

“拜托了,说些什么吧,布拉金斯基教授。请说些什么吧。”


王耀听见布拉金斯基向他靠近,男人的脚步落在地毯上有闷闷的回响。然后干燥的吻落在王耀的肩头,脖颈,耳廓,侧脸,王耀听见门锁咔哒合上的清脆声音。他转过身直视着布拉金斯基紫水晶一样的眸子,然后对方笑笑:“还不赖,耀。还不赖。”


王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的手指抽搐似的在布拉金斯基的颈侧抖动着,想要握住布拉金斯基的衣领。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布拉金斯基靠近,随时准备着被一把推开。然而他俩的嘴唇终究触碰在了一起。【此处因老福特要求删去】


事毕,两人坐在布拉金斯基的办公桌上微//微//喘//息。屋外的走廊上曾响起过两三个学生的说话声,但随着学生的渐渐走远也趋入寂静。布拉金斯基侧着头,看着百叶窗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格栅一般的光影,王耀沉默地看着布拉金斯基起伏的胸膛。良久,他摇了摇头,束好凌乱的头发,打算收拾一下被推的满地都是的文件。然后布拉金斯基拉住了他的手,问他,想不想在他的住所度过这个暑假。


这一切都还不错,只是————


王耀从未在那个周五踏入过布拉金斯基的办公室,也从未在任何时候向布拉金斯基敞开过心扉。他们之间的关系终于布拉金斯基给王耀未来雇主写的推荐信,终于王耀因布拉金斯基而收到的封封offer。他们之间甚至没有像样的道别;王耀毕业的前一周,布拉金斯基因为他的学术假飞向明斯克,给王耀留下一封语气激动却平常的“恭喜毕业”的邮件。王耀终究是向现实保持了沉默;那些对于他前途的考量、对于布拉金斯基前途的考量占了上风。他在离经叛道的前一秒退缩,在“禁忌”面前低头了。他安慰自己,或许不毁了布拉金斯基的生活才是对他最好的爱情。只是这样的解释与他烈火般的爱情相比显得虎头蛇尾,显得他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王耀也曾试图修正这个笑话;在他的故事中,他试图给他自己和布拉金斯基一个完美的结局。他们终究成为一对爱侣,享受着世俗的祝福。王耀搬进了布拉金斯基的住所,可以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到邻居为了锻炼枪法而树立的一排排易拉罐。可是他始终骗不了自己,也无法将这样一个圆满结局和他告白后注定会出现的磨难连接在一起。他想给自己最后的回避一个完美的理由,可这是爱情,爱情总是不基于逻辑。他苦心积虑,尽力维持,可他逐渐明白,就像布拉金斯基从未察觉王耀对他的爱情,他对布拉金斯基的了解也不过是一孔之见。布拉金斯基从未在精神上向他敞开大门,或许,布拉金斯基并不那么在意他。


放下布拉金斯基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结课后的刻意疏远,再加上新的工作新的城市,不出三个月,布拉金斯基在王耀心中已成为了一段回忆。他不常想起布拉金斯基在投影仪灯光下闪闪发光的紫色眼眸,也不常想起他和布拉金斯基推着自行车在冬日寒风中并肩行走时这位教授飞扬的白色围巾。但学弟学妹对于这位教授的谈论偶尔还会引起他心头的刺痛,他也会在温暖的冬日突然想起出生于圣彼得堡漫天飞雪的冬夜的布拉金斯基。他还记得他们讨论的文学作品的片段,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王耀的刻意回避,他已经很久没有翻开过任何一篇俄罗斯文学。


他终究是将这段感情归纳成一段激情;只是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爱上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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